Q1:我们现在很多大学生都非常想进入到公务员体制,您在公务员体制做得出色,是什么原因让您从体制内走到体制外?
在深圳从事公益的工作给您的生活带来哪些变化?
陈行甲:成功有两个标准:第一个是人民群众认可,人民群众不骂我、喜欢我。第二是党中央认可,总书记接见了。我任的五年多县委书记,任职期满换届的时候提拔为局级干部,这时候我辞职了,为什么我辞职了?
德鲁克有一篇著名的文章《管理自己》,提出人生可以分成上半场、下半场,像踢足球一样,上半场45分钟到了,中场休息,然后下半场,我觉得如果把人生上半场比作爬山的话,这座山我已经到了顶峰,当然不是指当官级别当了顶峰,而是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,尽了全力。我想尝试过不同的人生,我看出公益是社会下一步发展的风口。我在贫困县做县委书记的时候,和很多公益人士合作,比如濮存昕老师。这里我说一个终极回答,为什么辞官从善(慈善),根本原因在于我觉得完成乡村社会良好的治理,一个层面是靠约束和惩戒、规制可以完成对社会一般层面比较好的治理。
但是我觉得更深层面的治理应该是靠爱和信仰,国家、社会缺这个,江歌、刘鑫案,红黄蓝幼儿园案,为什么这么突破人伦底线的事情引发全社会的焦虑呢?整个社会缺信仰。但是党和政府尽了全力解决乡村社会的问题,爱和信仰的问题,公益是重要的实验场,做公益的人不要有优越感,道德高地寸草不生。但我觉得我想在公益领域完成自己的理想,脚踏实地,一步一步从草根公益做起,这是北大邀请我来跟大家分享的原因,因为公众利益也需要通过公众价值观的传导来实现,“公益”之“公”,有公平公正公开的意思,所以我愿意和大家来做这种交流,这是我进入公益领域的初心。路还很长,慢慢走。谢谢。
Q2:大学生志愿者大多数情况下,很多人最都是三分钟热度,过后可能会失去最初的热情和耐心。应该怎么从精神上引导他们,让他们有持续的爱心,在公益这条路上走下去?
杨鹏:我自己以前也做过志愿者,大一点来说是一个信仰问题,比如犹太教规定每个人10%的收入是必须奉献出去的,11岁,那是要给到上帝的,你是要去奉献的,从习惯于知道家里总有10%的钱不属于自己。犹太人男孩子13岁个成年节的时候,有两个重要的活动:一个是重要活动领着所有社区的人、大人、很有成就的人到圣堂来,唱颂圣经诗篇和篇章,这告诉你,成年人在上帝之下面对他讲话。第二个活动时成年那一天,讲完以后会离开,做一件公益活动,参与公益项目。这个公益项目很早之前就会设计好。这些我讲的是文化成就的东西,这样一种文化层面的东西在我们中国传统文化里是不太具备的。这样也造成我们华人、我们中国人到外面时最大的缺陷之一是没有公益性,不会主动的帮助人。比如耶稣基督上十字架之前要给弟子们洗脚,之后告诉他们:我是你们老师,我都给你洗脚的,你们相互之间也要洗脚。
文化是一个大的东西。转过来如果没有文化支撑形成生活习惯,要变成长期精神动力做公益,对中国人来说要越过文化的坎。这个意义上,希望大家去了解基督教,这样对做公益是有益的。这是一点。
第二点,社会中有成就的人有个最大特点是可靠、能帮助人,也就是说你要训练你的成功品质和成功素质,不把公益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是缺的。很多民营企业做公益好像是为了名声,其实不是,做这个东西是因天生的个性。我跟王石接触比较多,壹基金理事会成员都是大佬们,马云、马化腾、柳传志都在里面,他们从来就喜欢帮人,不是因为文化的原因,我跟他们开玩笑说“你们是天生的”,天生的喜欢张罗事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你要在社会中成为让人特别可靠、特别可信,能找到很多资源,找到很多人帮你,你就必须训练出公益品格,如果你以前没有的话。对中国人这么说最管用,因为中国人功利,跟犹太孩子、信基督教的信徒不用这么讲,但对中国人得讲。
很多人参加志愿者,去美国读书志愿者经历很重要,我做秘书长的时候,有家长找我让我给他孩子盖章,使孩子有做公益的经历。我说这样做真的是害了你孩子,拒绝了。其实就让你的孩子来做公益,真做了,我给真给他章就是真实的。如果带着虚假的行为,到了更开放的竞争世界很吃亏。做大事业的人特别注重维系自己的点点滴滴信誉。社会越来越开放、越来越自由,越来越不靠上面的安排,就得靠你自己。最起码人家是10%,你能做到10%,你不10%,5%行不行?捐的动作马上就改造了你,而且牵动你捐的对象。李连杰的理念一人一块钱,我很认同,重要的不是一块钱、一百万,而是动起来,你心动行动,然后就改变了自己。壹基金参与者很多,“人人公益”就是要把大家牵动起来,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你变成人格上更招人喜欢的人。这是第二个层面。
第三个层面,人不在公益中体会不到生命另外一层,人有两方面,一方面是自立,要谋生、赚钱。当时我最头大的是想钱怎么来,钱不进来,公益组织没办法维系。有的组织搞的就忘了。当然公益组织也有压力,这是自立方面。人性里还有尊严、价值与人之间关系相处而带来的,而且你作为头、领袖和团队team的leader,你没有社会关怀是做不到的,这是领导力的核心,核心是你希望把这个世界搞得更美好。
所以我讲了三点:第一点,我们自己中国文化强度不够,公益的东西被打压了,当我们说社会没有公益的时候,其实你要追根溯源,从制度上来说是我们的文化不希望公益而连接起来,所以做壹基金、做阿拉善SEE也好,压力很大。我讲糟糕是什么?是“各1个人自扫门前雪,休管他人上霜”,所以这些东西,从文化上突破,建议去关注基督教,不受文化的影响。第二点,从你自己个人能力的突破做公益。谢谢。
Q3:公益是什么,怎么做?如何不把公益做变味了?
像马云这样的企业家,他们做公益都是很有影响力的情况下而做的,但大学生没有影响力,怎么做大一点的改变?
大学生在做公益的时候影响力很小,但想把项目做大的时候感觉无法操控局面,有时候会有失措,这个问题怎么解决?
杨鹏:每个人的条件不一样,不是他们做大的时候做公益,其实他们在小的时候也做,只不过那个时候做的没人知道,也没人关心,只不过做的小一点。王石做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之前,一直在支持乡村驾驶。所以公益重要的是一个心,而不是把事情做多大。
如果只是为了想做公益,随时可以做。所以公益最重要的要求也是最简单的要求是要做的比较纯洁,这对公益是简单的要求,也很难做到。李连杰说他搞壹基金头发掉一半,后来壹基金规模打了,他找到王石,拜托他来帮着管。有人攻击李连杰抱走一亿多块钱给达赖喇嘛,这很可笑,他是理事,哪有资格拿一分钱?没有的。当时我让深圳民政局派监事长到壹基金来,所以深圳民政局派民政局局长做监事长,所有财务报告他们清清楚楚,都在他们手上,说被拿走一两个亿,民政局局长都笑起来了。
李连杰最早创立起来壹基金,后来成立一个独立的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,他是一个理事,如果不当会长,理事就跟财务没有一点关系,大的关系是每年开两次会,预算表决,有意见在预算上提,但财务人员不可能给李连杰转一两亿。壹基金所有理事们不可能给壹基金报一分钱的账,他们来深圳自己坐飞机,吃饭的钱都不是壹基金出的,要互相请。阿拉善SEE选举那么多人,选那么多理事和监事出来,有人想着是不是有点工资?没有报销,他们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张发票上,他们都是自愿的。所以我们学习他们,你真想做这个事,没有人拦着你。
尚俊颖:非常感谢,时间有限,但是交流机会难得,在本场沙龙尾声,有请三位用一句话总结今天的沙龙和我们的感受。
杨鹏:总的来说,公益就是要去做。
陈行甲:一句话,社会并不完美,看清依然热爱,知难依然行动是我们公益人的使命。
余哲:大家如果对公益感兴趣,就是四个词:多看、多听、多想、多做。